<>陈茵心中自嘲一笑,一抬头,正对上陈锦的双眼,那目光幽幽沉沉的,像夜里海上飘浮的船,水光四溢,几许神秘。
陈茵为此心惊。
到如今仍不能相信,陈锦竟变了这么多,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妹妹全无半点相像,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对,就是换了个人。
只是此事太过惊世骇俗,陈茵不敢多加妄想。在陈锦坦然的目光中很快别过头去。
没多久莫氏与陈淑便到了,老太太因问怎不见大哥儿,莫氏说一大早便急匆匆下山办事去了,说傍晚时还会上山。
老太太心疼道:“这望月山虽不高,但京城一来一回也颇费时间,该叫他别来。”
莫氏笑得谦恭:“珂儿说不放心您老人家,说办完了事立马就回来。”
老太太心中很是受用,晃眼瞧见站在莫氏身边的陈淑,见她脸颊上贴了块纱布,因问:“淑儿的脸是怎么了?”
陈淑听老太太问了,眼泪就像是预先存好了似的,扑腾扑腾往下掉,“昨日回来时不小心被树枝刮了,脸上好长一条口子。孙女福薄,怕这辈子都要留着这个疤了。”
女孩子的脸是顶要紧的部位,老太太让吴嬷嬷去请寺里精通医理的师傅来,莫氏忙拉着陈淑跪下谢老太太恩。
老太太挥挥手,“等下师傅来了好好给淑儿看看,这脸上留了疤可不好。”
陈淑含着泪点头,哭得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莫氏看着心肝儿哭,也抹起了眼泪。
这本来好好的一个大早上,都快被眼泪给淹掉了,所以老太太心里刚刚冒起来的那点喜悦瞬间又给冲没了。
陈夫人见老太太嘴角下撇了,忙去劝莫氏,“大嫂,咱们上山祈福求的就是个平安,快把眼泪擦擦,高兴些。”
陈锦冷眼看着,陈淑自从被关了祠堂后听话了许多,至少再没来找过她的麻烦。陈锦还当她学乖了,不成想还是这般愚蠢。
一时丫头们进来摆饭,几人吃了,便搀着老太太往佛寺前院去。
这一路上倒是遇见了好些人,大多不认识,陈府两房统共加起来才这么几个人,走在路上倒也不怎么引人注目,唯有三个如花般娇艳的女儿很是打眼,其他人难免多看几眼。
感受到他人打量的目光,陈茵和陈淑不约而同的让自己看上去更加自然的妩媚一点,只是这扭捏造作反而让人有些反感。
陈锦一手搀着老太太,把头垂得低低的,也不说话。
老太太问她:“这里面可有你中意的?若是有,祖母给你作主。”
陈锦笑了笑:“祖母莫操心,若是有,锦儿一定第一个告诉您。”
老太太乐呵呵的笑了,感慨道:“这主持法会的师傅叫无音,听说已在这寺里住了近百年了,称一句得道高僧竟也是埋汰了,如今能一见他,我就是闭了眼也甘心了。”初上山时并未得到消息说无音要做法会,还是昨日下午有小和尚过来告知的,老太太当时想,这莫不是冥中注定?趁着她还有一口气,能登上这山,听一回无音的法会,真是此生无憾了。
年轻时倒不信这些的,觉得都是些虚幻无边的事,后来……后来有一次,他带着一身重伤回来,药石无灵。她没了法子,跪在堂上,祈求上苍让他醒过来,为此她甘愿折寿甘愿吃素,没成想,他竟真的醒了。
那以后便相信了。
这无处不在的神灵。
陈锦说:“祖母身子骨这样好,定会长命百岁。”
老太太一双洞察世事的眼里有片刻迷糊,随即摇摇头,“活那么长做什么,只要这一生痛快了,也就值了。”
陈锦心中一动,似有一股磅礴自胸腹间升起,周围的一切事物全都变得渺小不堪,只有眼前这天与地散发着赫赫威严。
若你逆天,天就全塌,若贱踏了这地,地便会陷。
无路可逃,无处可逃。
逆天。
陈锦一怔,她可不就是逆了天吗?
只是这惩罚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她也不知道。当下,她只握紧了老太太苍老温暖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这两日住在寺里的人非富即贵,寺里为了方便起见,给每家隔了一个帐子,三边用厚重的帘子分开,让大家既自在也安心,唯有正前面只薄薄垂了一层纱缦,让帘内帘外皆能看到些影影绰绰。
陈锦不知道陈珂一大早下山办的是什么事,但是可以肯定二太子还没有走。
来时她看见紧靠法会大堂的地方支着几个独立的大帐,从外面看与其他相较已是大有不同。二太子的长随从另一边走来,径直进了其中一个隔间。
陈家分到的帐子还算宽敞,三面摆上桌椅小几,几上新沏的茶冒着洇洇热气。陈锦挨着老太太坐下,透过正前方薄薄的一层纱缦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
她觉得有些无趣。
老太太似看见了她心中所想,说道:“离法会开始还有小一个时辰吧?不如你去逛逛再回来。”
陈锦还没说话,陈淑率先跳了起来,“祖母,我也想去走走。”她脸上虽包着纱布,但是伤口其实是极小的,今早起床时照了镜子,一夜过去,那条细细的口子已经快要淡得看不见了,所以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老太太淡淡的挥手,“随你高兴。”
陈淑给老太太行了礼,带着丫头风一样的跑了。
陈茵也坐不住了,正待说话,听老太太道:“茵儿也去吧。”于是陈茵也欢天喜地的去了。
陈锦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淡淡道:“外头也没什么好逛的,我在这里陪祖母。”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慈祥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