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妗苏。”
她说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带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与尊敬，也有几分对旧事的感慨，“她曾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医女，救治无数人，分文不收，可却被天下人所负，满门抄斩，一介弱女子遭受了世间最痛苦的磨难，她拼了命地爬起来，成为了东陵的皇后，仅差一点就覆灭了整个天下。”
花夭离转过头去，微笑着凝视她，“你饱读诗书，应该知道她。”
“我知道她。”
奴九沉默了一瞬，在冷风中打了个颤，“史书关于她，旧帝让史官寥寥几笔带过，倒是刻意了些，记载得极少，我只在《东陵野史》中略知一二，却也从中看出，她这个女人，野心极大，来历神秘。只是那位旧帝的罪名更甚于她，她那些罪名相比之下，到底只是个妇人之仁，算不上什么，足以让他人忽视，只将骂名归于那位昏庸无道的旧帝。”
“可孟矜皇后早已是百年前的人物，尸体化作腐朽黄土，你说这些话，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骂名都不过只是那位旧帝的障眼法而已，但是那位皇后也同样走过你的路，我曾看过她的结局。”花夭离已是翩然起身，衣袍被狂风拉长，足尖一踢窗沿，纵身如断了线的风筝，飞掠入长空，声音飘散如烟，带着未尽的叹息，发问直穿内心深处，“而你现在，何尝不是在走她的路，那位皇后最终也后悔了，那你呢。”
亓小妄，难道就真的不曾后悔过半分吗？你的结局掌握在自己手里，复仇何辜他人性命，可你过于无知，偏生一意孤行，不听任何人的劝说，到头来，成为的便只有第二个孟矜皇后，过程，孤注一掷，结局，早已注定。
“我不会后悔的！”
奴九拎着衣摆从里阁窗台追到外阁，第一时间竭力的想要反驳她的质问，半个身子倾在门槛处，乌发被狂风卷起，凌乱不堪，脸庞亦被雨水打湿，寒风刺骨，她什么也没能瞧见，浑身便如同烂泥般没了力气，呆立在原地，复而又滑坐于地面，下意识间回答了这一句，然而，却恍惚间语气似乎弱了三分，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
“……我不会后悔的。”良久，她垂下眼帘，只是这样说。
这句话飘渺得无声，被风吹散，也不知是不是对自己所说的，神色皆被笼罩在晦暗不明里，语气黯然，长空风卷残云，瞬息万变，几盏明灯只余熄灭了的烛芯，升起青烟，偌大阁楼冷冷清清，陷入黑暗中，惨淡无光，又恢复以往的寂静。
花夭离，终究还是选择放过了她，却没有选择原谅她。
放过，对于花夭离来说，已是最大的仁慈，也是她给予的最后一份旧情，在这世上，便只有花夭离这个人，嘴硬心软，对她的这种行为既恨铁不成钢，却又理解她复仇的决心，若是换成其他人，也许她便会当夜遭遇刺杀，暴毙而亡。
半柱香燃尽，未见侍者，窗外的雨，稍稍停歇，便在下一刻，狂风骤雨般愈来愈大。
奴九深深地抱着头，乌发拖曳及地面，头痛欲裂，整个身影投射在墙面上，看起来万分孤独，纤弱的身体如小兽般蜷缩在墙角，不停地颤抖着，又像是在惶恐不安，畏惧着这漫漫长夜难明，眼前浮光掠影般的血腥画面，承受着千万种痛苦，浑身如蚂蚁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