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一扬了扬包好的手,自诩上次替她包扎的手法也不错,却还是忍不住愉悦道:“果然比我包的要好。”
“萧怀一,”苏临笙突然抬眸望他,“那个黑衣人,你是故意放走的。”
萧怀一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那场明着帮段缺的举动,实则不然。
至少那个黑衣人是没有机会从他剑下逃走的。
萧怀一定定看着她,眉角微挑,“不是怀一哥哥吗?”
“什么?”苏临笙只觉得他此时眸子里的笑意,像冬日里的阳光那般迷人温暖。
目光稍稍躲闪,佯装没听到,继续认真道:“我在说那三个黑衣人,你认识是吗?”
“我很高兴。”萧怀一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欣喜中,“松儿失控的那刻,你在替我担心。”
苏临笙看他微妙而又满足的笑容,顾左右而言他,却半丝也笑不出来。
她垂眸别过脸去,声音低低淡淡:“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样的情况下,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她都是后怕的。
何况是这个于她有过多次挡箭之恩的萧怀一。
药蛊之术的可怕,她打小就目睹了,那一刻,她心里的惧怕是不言而喻的,就连此刻提起来,依然毛骨悚然,血脉喷张。
萧怀一像个说错话的小孩,怔怔的看着情绪低落复杂的她,竟有些许的慌张和不知所措。
半晌,他慢慢移到她的正面,好让她能看到此刻自己认真的表情,“可我的举动,你却什么都明白了。”
苏临笙凝眸不语,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不错,那名黑衣人确实是我故意放走的,他可能是帮我们找出凶手的关键人物。”
“黑衣人举止挑衅,语出猖狂,句句针对右庭卫,你相信他口中所说的?”
苏临笙这么犹疑着,心里却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人说的话有理可据,至少松儿的事情便有了转机。
“我必定信他,”萧怀一的话掷地有声,字字诚挚,没有丝毫怀疑和犹豫,“因为他是我从小的手足兄弟齐拯。”
无论是被人加诸了罪臣之子的身份,还是世人眼中臭名昭着的边关盗匪,他对这个手足的信任却是无可撼动的。
“齐拯?那个在青州被梁知府当做替死鬼的齐拯?”
“是他。”萧怀一道。
苏临笙星眸震惊,羽睫微颤,没想到齐拯在东临?
而那个在十七年前宫变叛乱中幸存下来,流落到边关的盗贼,竟是眼前这个男子的手足?
依照那日孟添在彩头盛宴中提及的烂摊子,萧怀一出现在青州梁府,实际除了查清赏银的下落,更是为了暗地替这个昔日手足洗脱冤情。
她恍然,呼吸稍显缓滞。
所以之前萧怀一提及的多年前的变故,绝大可能便是指十七年前的宫变一事。
那个让萧长留生了心病的人,是齐拯的父亲。
可那个时候的齐拯还小,依照两位父辈过命的交情,他怎会没有在将军府的羽翼下成长周全,而是流离失所到边关,沦为声名狼藉的盗贼?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跷或不欲人知的缘由?
转念又想,齐拯信誓旦旦的当众替那些鬼炎少年洗白,对段缺语含讥讽,若不是对右庭卫有什么不满,便真的是掌握了松儿等人是冤枉的事实。
所以那次茶楼失约,他真的可能是因为重要的事情耽误了,会不会与鬼炎少年之事有关?
萧怀一察觉她的气息有些紊乱,“你在想什么?”
苏临笙忽觉思绪有些乱,喉咙干涩,随意回应,“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谁能想到这样两个有着截然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会是手足。
苏临笙不知道的是,他们不过是曾经的手足。
“你将他引开,助他脱身,是为了让他不被段缺发现?”既有了证据,却还要逃走,难道是顾忌什么?
萧怀一的神色有些黯然,苏临笙几乎听到了他微不可察的叹息之音。
“他虽然名声不好,但哪句话真的,哪句话假的,我很清楚,至少,在松儿这件事上,我相信他说的,”他的话里没有一丝怀疑,尽是笃定,随即又萧瑟无奈了半分。
“而也正是因为他名声不好,加上他在街头肆无忌惮的讽刺右庭卫的行事作风,若是被段缺发现,定然会给他加上个鬼炎少年同伙的罪名。”
他目光看向院中的枣树,顿了顿又道:“而且……”
苏临笙听到他似乎要说起什么,却又犹豫着,“而且什么?”
萧怀一转过身来,冲她若无其事的淡淡笑着:“没什么,总之他不会让人轻易找到,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相信纵火之事很快也会水落石出。”
苏临笙感受到他语气里的丝丝无奈和复杂情绪。
似乎在齐拯这个人身上,萧怀一有着周到全面和小心谨慎的考量。
“你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明明是个好消息,苏临笙的眼皮却一直突突的跳,“你相信他,可你有把握让别人去相信,一个声名狼藉的边关盗贼口中所说出的话?”
在问出这话的时候,苏临笙才发觉,自己的不安感,并非源自别人是否相信齐拯所掌握的证据。
而是别的,关于整个鬼炎少年事件的发生。
萧怀一给了她一剂强心针:“其实别人信不信无所谓,终归有个人信就够了。”
哪怕只是区区几个人,也够了!
总有一日,他会让陈年往事加诸在齐拯身上的种种不公不堪,慢慢消除掉。
苏临笙突然在他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如同朝阳一般的光和热,充溢着不可忽视的活力与朝气,听到他问她:“你信我吗?”
“我信你。”苏临笙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知是因为萧怀一在东临声名显赫的地位,皇上跟前的红人,他有足够的力量去解决。
还是因为齐拯是他的手足,她相信他总会有办法的,哪怕是破釜沉舟。
可信归信,依照段缺对萧怀一的态度,加上纵火之事以及药蛊之术的出现引发的祸端,萧怀一的处境又比齐拯能好到哪里去?
这才是她心头不安的重要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