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顿时惊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王先生啜了口茶,缓缓说道:“侯爷应当知道长公主少时的经历吧?”
霍玄回过神来,闻言却又是眸色一痛,沉重的点头道:“嗯。”
长平豆蔻之年,突遭魏王叛变逼宫,先帝先后双双蒙难,她只好带着时为太子的李稷前往宣军大营搬救兵。
路上,为掩护李稷逃离,她率轻骑分散引开追兵,却被一箭射中腿部动脉,血流不止,跌落山崖。
不过几息的功夫,她便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流尽了,不省人事。
王先生感叹道:“当长公主醒来时,却发现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好了。原来是一位避世而居的高人救下了她,那位高人医术高超,便是他创下了这套全身各处动脉受伤时的急救之法。他因觉与长公主有缘,便将这法子教给了她。”
霍玄听着王先生的话,心中震动。
他知道长平少时经历坎坷,为护幼弟坐稳皇位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以铁血手腕稳定朝政,却不知她曾陷入过那样凶险的境地。
又听王先生道:“后来,长公主又将这急救之法教给了某,因这方法并不是某和长公主自创的,因而不敢托大,便只道是师父传授。”
霍玄惊讶道:“原来先生与长公主早便相识?”
王先生点了点头:“侯爷,实不相瞒,当初某为一名难产的妇人剖腹取子,虽保得母子平安,却受尽千夫所指,甚至被当做妖物差点烧死。是长公主途径此地时救下了某,并对某内疾外医的想法十分赞赏,还建议某投身到侯爷麾下。长公主真乃奇女子也,其远见卓识、心胸开阔,远非普通男子能及!”
王先生说这话的时候,略显激动,眼中泛着感激和信任的光芒。
霍玄却全身一震,语气急切的问道:“是长公主让你来找我的?”
王先生如实道:“长公主说,若是旁人,未必能接受某独特的医疗之法。但侯爷高瞻远瞩,游目骋怀,某必有机会发挥所长。”
霍玄不是愚昧古板之人,且信奉实力为尊。
虽然王先生热衷于剖腹开胸这种不能为人接受的医疗之法,但经他手救下的濒死之人不在少数。
所以霍玄很相信他,也很支持他,并在府中为他开辟了一处医庐,让他继续钻研医术。
但霍玄自认是因久经沙场,见惯生死,才会比旁人多了一份开阔的心境。
可没想到长平竟也有如此爽心豁目,更没有想到长平会如此赞赏并信任他。
原来,在他望着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默默努力前行的时候,她也曾回头看见过他。
霍玄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医庐,回到两人的房中。
长平远远看见他就跑了过来,问道:“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大美人儿啊?”
霍玄不说话,只紧紧的拥住长平,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
长平扭了扭身子,小声提出抗议:“热~”
霍玄无法按捺心中的澎湃,声音低沉而喑哑:“阿余,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长平果然乖乖不动,抬起双手环住霍玄的脖子,任他抱着。
她在心里却暗暗想着,夫君怎么像小宝宝一样,还要人抱抱呀!
镇国侯府的马车在望月阁门前停下,引得不少人注目。
但见霍玄下车后,转身又将长平抱了下来,不禁纷纷傻了眼。
这怎么逛青楼,还有带家属的呢?
长平可不管旁人的心思,捧着个盒子就跑了进去,高呼道:“大美人儿!”
三楼,竹然间。
苓歌听见外面的声音,美眸微挑,看向对面一袭紫衣、丰神俊朗的男子,朱唇轻启:“镇国侯和长公主来了。”
紫衣男子从容起身:“我这便离开。”
苓歌却道:“我此番出手相助,想必已经引起了镇国侯的注意,他不请自来,应是有心探访。你这会儿出去与他撞见,怕是会引起他的疑心。”
说话间,长平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
苓歌道:“屏风后面有个衣柜。”
紫衣男子闻言,便走到屏风后面藏身。
苓歌起身,将对面的茶具收了起来,打开房门迎客。
长平跑了上楼,一眼就看见了苓歌,热情道:“大美人儿!”
苓歌觉得长平的稚态分外可爱,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柔声回敬一句:“小美人儿。”
长平顿时笑得牙不见眼,乐淘淘的想着,大美人儿夸她美呢,那她岂不是比大美人儿还要美!
长平开心的将手里的盒子塞进了苓歌的怀里,脆生生道:“大美人儿,给你的!”
盒子里装着长平精心挑选的珠花,是给苓歌的谢礼。
苓歌推拒道:“谢过长公主,但无功不受禄,奴家不能收。”
霍玄随后进来,闻言便道:“苓歌姑娘无需客气,昨日你救下长公主,长公主也只是聊表谢意而已。”
苓歌笑道:“奴家只是去燕春楼谈生意,恰巧遇到了长公主。那时长公主已经制服了贾茂,奴家什么忙也没帮上,实在担不起长公主的感谢。”
长平眨巴着眼睛,一双清润的眸子雾蒙蒙的,有些委屈的问道:“大美人儿不喜欢这些漂亮的珠花吗?”
看着长平小脸微皱的怜人儿模样,苓歌实在不忍心拒绝。
最后,她只好收下谢礼,请两人落座:“承蒙长公主厚爱,奴家就忝颜收下了。长公主,侯爷,请上座。”
霍玄带长平落座后,感觉坐席还有余温,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苓歌姑娘方才有客人?”
苓歌掩唇轻笑,眉眼间全是妩媚风情:“侯爷说笑了,望月阁做的是风月生意,这青天白日哪里来的客人。不过是闲来无事,叫姑娘们过来说说话罢了。”
霍玄顺势接道:“说起望月阁的姑娘,本侯还要感谢苓歌姑娘,命红绡姑娘去指证贾茂。”
苓歌见长平因不知先吃哪种糕点而纠结的小表情暗觉好笑,将一盘茶糕推到她面前,边道:“红绡深受贾茂之害,险些丧命其手,却因贾家势大,求告无门。如今贾茂不长眼,得罪了长公主和侯爷,她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报仇,却与奴家无关。”
苓歌的话滴水不漏,却令霍玄更加疑惑。
她几次出手相助,却又极力撇清关系,看似一切只是巧合,而她也无所图谋。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交锋,长平觉得无趣,便拿着块茶糕在屋内遛达起来。
长平被屏风上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吸引了注意,兴致盎然的走了过去,却瞥见屏风后面的衣柜下方露出一抹紫色的衣角。
她俯下身子,伸手去扯那衣角,可衣角却像活了一般,受到惊吓似的倏然向回缩去。
长平觉得有趣不肯松手,在与衣角的角力中,衣柜门被拽开了一条缝隙。
她好奇的凑过去,对上了一双淡漠如水的眼眸。
长平微微惊讶,随即露出欣喜的表情,便要出声。
躲在衣柜里的紫衣男子将手指抵在唇间,做出噤声的手势,用口型做出几个字:“阿余,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