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病房,病床的上半截已经被王玄策扶起来一些,王虎剩半躺在床上,也许是麻醉剂的药效已经过去,王虎剩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此时正在跟王玄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陈浮生走进来径直坐到床边,将手里捏着的一根烟放到嘴巴里狠劲的嘬了两口,烟其实根本没点着,陈浮生长叹一口气。
“二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挨了这颗子弹我反倒心里踏实了。”王虎剩大将军难得有讲话细声细气的时候,不是转了性子,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陈浮生点点头,“虎剩,这颗子弹本来应该是给我的。”
王虎剩轻轻摇头,“这是命。子弹真要打到你身上就是睡在地底下的陈老神仙都不会答应。”
陈浮生沉默了一阵子,开口,“虎剩,你在张家寨选的那块阴宅其实早就被人选中了。”≈梦想≈文学网≈
王虎剩惊讶,“谁?”观风水选阴宅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风水风水无外乎藏风聚水,寻龙,捉穴,察砂,觅水,定向五大要素不同的人操作起来经常会有不同的结果。
“我爷爷。”简简单单三个字几乎让王虎剩有飘然升仙的感觉。陈浮生的爷爷是谁?是那个传闻中皇城广场风水大半出自其手的神仙中人,是那个能让林姓男人心甘情愿送上一根老烟枪的风水奇人,是那个让北京李银桥连口茶水都不敢喝的一代猛人,也是瞎眼师傅找了几十年却到死没见过面的隐世高人。身为后辈能够凭自己本事触碰到这样一位传奇人物留下的东西,王虎剩没有理由不飘。
看着王虎剩一脸得瑟的贱相陈浮生轻笑一声陷入沉思,“爷爷当初一共选了两块地,一个旺子一个荫孙。”沉默了一下回头看看王虎剩,“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爷爷把自个儿埋进了那块煞气极重的地里。那块地的风水根本就是把入葬的人来生往死煞里推,却恰好对我这个孙子有福,”
王虎剩沉默,“二狗,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问我能不能把老人家的坟挪一挪?当时我没答应说不敢挪。”
“恩,记得。”陈浮生点头。
“其实在另一块地里埋个有关系的男人,就能慢慢的往外泄那片阴煞气,时间久了煞局也就没了。这样既没有违背老爷子的心意也不用眼睁睁看着老人受罪。”
“所以你急急忙忙的认陈平当干儿子,然后打算把自己埋到那里?”陈浮生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轻轻问了王虎剩一句。
王虎剩咧咧嘴,“二狗你别嫌我不地道有事不跟你说,当初第一次去张家寨看见老爷子坟的时候确实是纯粹手痒了才选了个坑,直到后来王玄策给我算命算出个大凶之局,我才真正起了这个念头。”
陈浮生再一次把那根没有点燃的烟放嘴里吸了几口,眯着眼睛开口讲话,声音很小,小到别人以为他怕吓到王虎剩,“虎剩,你说的方法爷爷应该会懂,但是他没那么办。老头子只是往那块地里钉了一根铁钎,一钉就是十几年。虎剩,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啥?”
几句话把王虎剩说楞了,缓缓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想过。
“那是一口气啊。”陈浮生叹了一口气朝王虎剩笑了笑,“老头子憋了一口气在地下看着我呢。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敢泄了老头子的气。”
王虎剩点点头深以为然,“二狗你打算什么时候让老爷子出了这口气?”
陈浮生眼现迷茫沉默了一下,“什么时候?老头子曾经说过我,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年诸佛龙象。虎剩,你说龙象是个什么东西?”
王虎剩眨巴眨巴眼睛看看陈浮生又瞅瞅一旁的王玄策陈庆之,实在是猜不出陈浮生说这个龙象有什么深刻含义在里面。
王玄策见状笑了笑,“龙象本为菩萨的坐骑,但是我肯定你说的不是这个。”
陈浮生没有回头,轻声细语道,“不管是牛马还是龙象,都是别人胯下骑着的东西,难道说换一个有身份的人来骑身价就水涨船高了?”这话不是对着王虎剩讲的,也不是对着王玄策讲的,轻飘飘一句话让原本面露淡笑的王玄策也不做声了。
就在房间里四个人一起沉默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男人,黄养神。黄养神走进病房扑通一声直直的跪倒在王虎剩跟前,什么话也没有说。闹到这份田地黄养神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可以讲了,虽然说事出有因。
王虎剩看见一脸呆滞的黄养神像根木头一样杵在跟前不禁心里生出一股恶气,似乎纱带下面裹得严严实实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黄养神,你打算要我怎么样?”
黄养神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哀莫大于心死估计就是这个状况。黄养神是个善于把握机会同时也懂得奋斗的人,削尖了脑袋一心往上爬,这份执念甚至比二狗的还要强烈,而且是纯粹的不掺杂丝毫杂质的执念。
王虎剩终究也只是叹了一口气,“黄养神,如果今天在这里躺着的是二狗或者陈平,我会扒了你的皮!”
陈浮生看了看王玄策,后者从一旁拉过一把椅子放在黄养神身侧,陈浮生对跪在地上的黄养神讲了一句坐,黄养神似乎是没听到抑或者是不想坐只想跪着,身体纹丝不动。
陈浮生咬咬牙伸出双手捏住黄养神两个肩膀身体发力一把将黄养神提起来再往后一送,黄养神应声跌坐在椅子上,如一滩烂泥。随着这一震黄养神终究是把头抬起来,早已是泪水横流,这眼泪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其他。
陈浮生伸手拍拍黄养神塌了半截的肩膀,“养神,抛开别的不说,你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出了事首先得站得住不能自己先趴下。”看了看黄养神依旧毫无生气的眼睛陈浮生抬手拍了拍他的半边脸,“我知道你苦,换做是我说不准我也跟你一样做法,所以这事我不怪你。”重又把那根香烟叼进嘴里,依然没有点燃,“以后打算怎么办?”
黄养神双手覆面把眼睛附近的泪水擦干,终究是开口说了来这里后的第一句话,“陈哥,我难受。如果当初我不走,说不准今天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陈浮生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递给黄养神,“养神,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也没有假设。真要讲因果的话这场祸其实是我带给你的。”
黄养神苦涩的笑了笑,两只手颤抖着接过陈浮生手里的烟,也学陈浮生的样子将烟叼进嘴巴里没有点着,狠劲的抽了几口,待得过了十多分钟黄养神终于全身肌肉不再颤抖了,“谢陈哥,我打算还回海南,我这几年的基业还在那里”。
“恩,挺好的,回海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话锋一转陈浮生接着说到,“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到头了,走了就再也别回来,别让我在南京再看见你。”
黄养神点点头,颤抖着双手拿下嘴里叼着的烟,站起身子冲陈浮生王虎剩各鞠了一个躬,然后转身走出病房门——
“浮生,这是琪琪。”随着黄丹青的手势看过去,沙发边上坐着一个跟陈浮生年龄差不多的女人,也许还要更年轻一点。此时陈浮生正坐在钱子项家的客厅里,所谓的琪琪自然是钱子项的女儿钱小琪,一张有些精致的脸上除了冷漠还是冷漠,仿佛回到的不是自己的家,站在面前的也不是自己的老妈。
陈浮生留了陈庆之在北京陪王虎剩养伤,自己带着王玄策回到南京,刚到南京便接到黄丹青的电话说要一起吃个晚饭,陈浮生到了钱子项家的时候客厅沙发上已经坐了这个身穿淡蓝色格子衬衣一头短发的女人。
黄丹青给二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后便去厨房准备晚餐了。陈浮生从客厅茶几下面随手抽出一沓报纸开始看,坐在陈浮生不远处的钱小琪忽然转过头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陈二狗,别指望能占了我哥的位置。”
陈浮生转过头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似乎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女人,干净利落有留海的黑发,不大不小有点凹陷的眼睛满是怨恨,鼻子有些尖,比较薄的嘴唇此时正咬在牙齿下面。如果不是恰好听见否则陈浮生肯定不会相信刚刚那句阴狠怨愤的话是出自眼前这个女人之口。
陈浮生合上报纸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小琪,“这话你说了不算,得黄阿姨点头才行。”
听到这句话钱小琪眼睛微眯一双眉毛一高一低挑衅般的瞪着陈浮生,“陈二狗,我哥比你优秀一千倍。”
就在陈浮生还要讲些什么的时候,钱子项在书房门口喊了一声,“浮生,过来!”
陈浮生咽下即将出口的话摆出个笑容给钱小琪看,然后站起身朝书房走去。
走进书房老狐狸钱子项又在写字,悬腕提着一只饱蘸墨汁的狼毫湖笔,陈浮生走到一旁站住,安静的看钱子项写字。
半黑半白的毛笔落在米黄色的宣纸上,笔走龙蛇,一会功夫写出十二个大字:浮生如茶,破执如莲,戒急用忍。写完字钱子项随手将毛笔扔到桌面上,溅起几滴墨汁迅速的在宣纸上晕染出几块黑斑。
“北京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是什么看法?”果不其然钱子项问的是这件事。
陈浮生开口,“这是龚小菊对我的报复,中间可能得到了一些人的帮助。”
钱子项瞪了陈浮生一眼冷哼一声,“就是这么简单吗?”
陈浮生不解,没有讲话。
钱子项长叹一口气,“你干妈回来后哭了整整个一晚上,她说当时突然就想起了正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