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苦的是百姓,北辽内亦有不少汉人,这万世之功实乃是当世之过也。”
“可陛下就一定是对的么?”官员们摇头,“这么些年过去,朝中已是异口同声,自左司谏被贬谪,御史中丞降职,天子已是说一不二,即便是错也未有一人敢出言指责,谁还记得太.祖高皇帝的定制么,外戚、宦官、女子、宗室如今不但不防备还让其成为了权贵。”
“这些怨言咱们关起门来自己人说说也就罢了,切莫拿出去外边,免得被有心之人听见,又或是陛下的皇城司,听说在天牢之外又设了一座皇城司的牢狱,专门审皇城司纠举的朝官。”
主和派的官员围坐一团烤火,“陛下发动战争收复故土,难道就没有私心在里面吗”
“是为了改制与变法吧,好让后世瞧瞧功绩,让我们知道陛下的做法才是对的。”
“这是要在太平盛世用酷吏吗?”
“谁知道呢,总之谨言慎行总是没差的。”
即将进入夏季,倒春寒之冷又让官员们将炭盆搬出。
一众文官坐在矮凳上将差点垂于地的绯色广袖撩起,伸出手放在炭火上烘烤,“皇帝才是这个天下私欲最大之人。”
赵陆廷领兵出征,京畿戒严,使得国家再次陷入战争之中,互市停止,边境封锁,北辽的中原商人回不来,听见风声而未赶回困于中原的北辽商人则处境尴尬,时时刻刻处于恐慌与担忧之中。
皇帝摇头起身,背对着韩汜走到一旁香炉前,“这书是先帝的,朕偶尔会拿出来看一看,有时候觉得有道理,有时候又觉得矛盾。”
韩汜将书放回,低头道:“孟子言,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为父也,无父无君...”韩汜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是禽兽也。”
“北伐乃是国与国之战,匈奴突厥自古为我中原之患,自秦筑长城至今未有一朝松懈过,蛮夷狡猾如灭之不尽的野草,驱逐过后又卷土重来,至前朝十国混乱,有窃国者称臣献地,致使蛮夷做大,国朝乃礼仪之邦,国人生于土长于土,即便位卑之人,焉有敢忘国者?”
“话虽如此...”皇帝将一本书拿出摊到桌子上,“可利己者不是人人都爱国,天下无不是白往黑归,用大义掩盖私欲其实更加虚伪。”
垂拱殿
“已下部符至河西都护府命其戒严以防西洲回鹘与南吐蕃,”韩汜将一张布防图呈上,“这是西南的布防,最近吐蕃在得知国朝伐辽后有所异动。”
乾元十五年,由殿前都指挥使赵陆廷为兵马大元帅出征北伐,卫宋发动对辽之战,史称“乾元北伐”
“论生死、贵己、全性保真...”韩汜拿起皇帝置于桌案上的书,楞道:“官家喜杨子居的学说?”
皇帝转过身,香炉里的青烟绕在身侧,旋即放声大笑道:“诸子百家不兼容,立场不一样又如何会观点一致,敌对,”皇帝冷下眼,“都只会挑对方的毛病而将优点视之不见,从而排除异己,哪怕是圣人之道也是一样,这,就是人心最大的私欲。”
韩汜合抱着手再次低头,“虎可搏,河可渡,唯人心最难斗。”
皇帝将手置于于香炉之上感受着炉子里往外冒的热气。
“工部奏西南成都府的制造司已经迁移至京畿完毕,冶炼所用矿石可用运河运至京畿,火.器运送也省了一大批劳力,由运河北上可确保北疆前线的弹药补给及时。”韩汜朝皇帝拱手,“陛下修建运河有先见之明,实乃万世之功。”
战争进行着,一切都极为顺利,朝廷内部也一致对外,皇帝看着除北境之外的西南各地布防,揉搓着双手,“希望不要有什么天灾人祸才好。”
韩汜将布防图收回袖子里从垂拱殿躬身退出,门口的司政治中朝内侍拱手后跟着韩汜离去。
“今日相公比平日向陛下汇报的时间要久不少,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
韩汜回到兵部,扭了扭腰坐下,“除了一些军务还和陛下扯了些别的,说着说着便说到学术上去了。”
“陛下贵为天子,所接触到的学者皆是国朝之最,其授也老师又是儒学大家,”陆简蹲在旁侧的矮桌上冲泡好一杯浓茶,“能与陛下论学术,可见相公高才。”
韩汜看着桌上冒热气的茶,从袖子里将今日皇帝给他的书拿出,“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用意,近些年陛下的心思深沉得越来越难猜了。”
“杨朱学说...”女官看着书上的署名。
“陆治中也知道杨朱杨子居么?”
“春秋至战国时期百家争鸣,杨朱学说可是有着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之势,下官也曾读过一些他的书。”
韩汜盯着书本,“论生死的学说中言:有生便有死,人人皆如是,生有贤愚、贫贱之异,而死皆归为腐骨,尧舜与桀纣没有不同。”
“下官不敢苟同,”女官朝其躬身否定道:“人之生死一瞬,绽放而亡者怎可与庸碌者相比,有功绩者垂于青史流芳百世,无为者石沉大海,二者天壤之别又怎可拿之相提并论。”接着又道:“或许有人会争辩,人死后化作一抔黄土,是芳名还是臭名又能如何,可死后的世界如何活着的人并不知道,是佛陀所说的阿鼻地狱还是道家的魂归阴曹,”女官近前一步,“这不过都是人的臆想。”
“下官猜想,官家想要传达的是,”女官抬头望着韩汜,“官家想要率性而为,不想被条条框框束缚,亦不想被旁人左右,官家只告诉了相公,可见信任。”
韩汜合起袖子低头注视着书,“陆治中所言与本官心中所猜想相差无几,官家...”
女官接着他的话,“变法是风口浪尖,官家让相公为辅又不推于高位,且将唯一的嫡长子交由相公辅导,其用心也是良苦。”
韩汜抬起手搭在桌案上朝女官笑道:“果然年长些学识与见解都不是那些年轻人能够比的,让治中待在兵部抄录文书实在是屈才了,不过现在战事在即,春闱也停了,兵部最是缺人之时,所以还要多多劳烦治中。”
女官举起合抱的袖子将冷下的脸遮掩,躬身道:“相公抬爱,下官定当尽心辅佐。”
乾元十五年四月,赵陆廷屯兵至幽州,兵分三路分别攻打中部中京、西部上京道、东部东京辽阳府,分别以张槐领静塞军攻上京,萧云泽领马步军及神机营攻中京,赵陆廷则亲率精锐水师渡渤海攻打东京。
六月初一,东宫。
一大清早,秦国长公主府的公主宅都监亲自登门至东宫。
“小人见过皇太子妃殿下。”
见到熟人,太子妃温柔的点点头,关怀的问道家中,“母亲她还好吗?”
“回殿下,长主一切安好。”
太子妃攥着自己的衣襟,“爹爹在外征战母亲应该很担忧吧,可惜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时时刻刻都陪在身边。”
“对于长主而言如今太子妃殿下安好便是对长主最大的宽慰。”都监朝身后的入位祗应挥手。
先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内侍抬来一只用锦绣盖着的彩绘金盆,上面插着花朵与通草,除此外锦绣上还放着用帖罗扎成的五男二女,锦绣下的盆内则盛放了一束粟秆。
小内侍将金盆呈到太子妃跟前,都监便躬身叉手道:“愿吾家女多子多福。”
而后又有一个内侍提着食盒走上前朝太子妃躬身随后将盖子打开,里面是还热乎着的馒头,都监又叉手躬身道:“愿分吾家女产子之痛。”
紧接着两个内侍抬来轧制而成的眠羊与卧鹿,都监再次拱手道:“望吾女得安眠。”
最后内侍们将婴儿的衣物、包被一一呈上,都监便走上前朝皇太子妃躬身,“长主说不愿催生,只愿姑娘平安顺遂。”
至此时,皇太子妃已是泣不成声的撑在旁侧桌案上,从前对爹娘的埋怨一扫而空,多的是不能尽孝爹娘膝下的心酸。
六月中,坤宁殿
战争使得全国的氛围都变得极为紧张,宫中每个人的步子都是小心翼翼且急凑。
天地交接处的东海刚被一道白光划破,内诸司宫人们便提着灯笼急匆匆来往诸殿。
“殿下万福。”
“殿下万福。”
皇太子一如既往的问安视膳,且自出征后比以往更加勤快了,不仅早晚问候就连中午也会从东宫赶来替皇帝试膳。
“臣皇太子卫煦恭请圣安,”皇太子跪伏在刚起身洗漱不久的皇帝座前,“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朕安。”皇帝接过内侍送来的邸报。
皇太子便又朝一则的皇后再次稽首,“娘娘今日安否何如?”
“吾安。”
一侧的福庆公主便朝兄长福身,“给太子哥哥请安。”
“妹妹安。”
萧幼清起身将太子扶起,关切的问道:“太子妃如何?”
“劳娘娘记挂,太子妃由诸位太医与内直局悉心照料于东宫静养,一切安好。”
“太子妃即将临盆,这个月最是关键,你要多陪陪她,这段时间少往我们这里跑,等孩子生下来了你再来问安我与你爹爹不会责怪你的。”
“儿子陪爹爹与娘娘用完膳后都会回东宫再陪太子妃,且有整夜的时间陪伴应当无碍的,她也能够谅解,还时常责怪自己不能与儿子同来问候爹娘。”
“她怀有身子我们都知道,不必过于内疚,你们二人谁来都是一样。”
“是。”
皇太子走上前扶着母亲坐下,“儿子这几日去了樊楼尝了他们新出的几道新菜,用料简单但是口感俱佳,想着战事吃紧便让尚食局照着菜谱做了。”
几个殿直上前将盖子一一揭开,皇太子端坐在椅子上,皇帝抬头看了一眼后坐起身子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旋即连连点头,“大郎有心了。”
皇帝动身后太子与福庆公主才敢动筷子,皇帝端起瓷碗喝了几口粥旋即放下道:“上个月赵陆廷领水师攻辽阳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皇太子放下筷子朝皇帝拱手,“回爹爹,儿子知道。”
“让东宫的人都学聪明点不要乱嚼舌根。”
“是。”
几个时辰前
殿外还是朦胧一片,在漆黑的夜色下一匹国马疾驰在河北西路的官道上,铃声阵阵,驿遣使携带军报鸣铃骑快马至急脚递铺,不入铺交接而于驿道上直递。
将由竹筒密封的军报交接后精疲力尽的驿使便从马上跌落,旋即被递铺内几个值守的兵卒扶起抬往铺子内歇息。
累趴下的人揪着兵卒身上穿的鸦青衲袄,“别管我,快去瞧瞧马有没有事,若累死了国马提举定要问罪。”
接过军报文书的驿使快马加鞭赶往京畿,朦胧的夜色渐渐被日光驱散,国马飞奔驶至皇城宫门前鸣铃道:“征北军报,需伏阙天子!”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配角描写就不过多了~
宋代还是挺注重嫁出去的闺女的,分娩之前送好多比较有寓意的东西(东京梦华录育子记载~)
皇孙要生了,猜猜男女~感谢在2020-07-0317:48:00~2020-07-0406:3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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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帝诏令枢密院及兵部调常备军部署西南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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