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年轻的白衣剑仙被悬壶老人气吞山河的一杖干净利落扫下城头,虽没摔得个四脚朝天,却也颇狼狈地丢了素冠,一头青丝泄下开了,浓眉大眼,一脸英气,直叫好一道靓丽风景。秦天捡起离自己不远处的素冠,欲上前示个好,虽说这出场极为惊艳,收场无论如何也依旧说的上靓丽的白衣女子被那玄乎的悬壶老人一杖扫了颜面,可实力摆在那儿,真真切切跃入龙门的一流年轻高手,更何况悬壶老人称其尽得太白宗真传,叩入天门只是缺些火候而已,按照秦天这样想法,这般人物,无论如何能结交一番总是大善。
李家女子却是正恼在火头上,虽说事先明知不能胜一身法术通玄的悬壶老人,可也未尝想到,人家还未出手,自己便被一只葫芦轻易戏弄打败。
看戏的甲士也差不多各归各位,这些个动辄翻江倒海倾吴蜀的高手,不是自个能管的,否则你一屁民跑到城楼上大呼小叫,怎么也得腿打折,发配三千里。
此时,有哒哒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一银甲骁将,驾一墨黑神骏,自城门而出,勒缰下马,干净利落。
“秀之姑娘,在下听闻手下将士道有人在城门比剑,闹出偌大动静,不曾想是你,没事吧?”
名叫李秀之的白衣男装女子冷冷瞪了一眼俊朗骁将,道:“要你多管闲事。”
转过头,对着手捧素冠,脚步踟蹰,一脸谄笑的木剑少年亦是冷冷一哼,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御起手中于太白剑池内温养数十年唤作千鸟的名剑,凌空而去,头也不回。
至始至终剑意惊艳的女子白衣仙李秀之走后,秦天才开始打量眼前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年轻将军,气机如大江汹涌,一身锐意,再看看也不过三十不到的年纪,莫非这位亦是入了龙门?
感情这苏吴之地的高手也忒不值钱,完全是白菜价论斤卖。
这让才入了流的秦天少侠很受伤。
直肠子的银甲将军先客气抱拳开口道:“在下武平候麾下慕容听海,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未等秦天开口,同是“女侠”,却自认被那李秀之暂压了一头,一直内心愤愤默不作声的唐家大小姐破天荒笑意盈盈地抢先道:“我叫唐笑,嫣然一笑竹篱间的笑,这个耍木剑的叫秦天,耍木剑的耍。”
“幸会幸会”,慕容听海忍俊道:“我看二位乃初到平阳,现在天色将晚,可有落脚之处?”
“这倒还无”,秦天道。
“哦......在下本倒想只是在下随我家侯爷来此也无多久日子,至今随一众将士住在军营,多有不便。不过这平阳城倒也大致熟稔,若是不弃,可由在下带二位去寻处住家。”
“怎么好劳烦......”
秦天刚欲推辞,便又被唐笑打断,顺带在腰间暗暗掐了一记。
“有劳慕容将军了。”
十里巷乃平阳城最繁华之处,店铺、酒家、青楼、赌场鳞次栉比,应有尽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不舍昼夜,曾有无数游历至此的文人学子沉醉不思蜀,十年一觉。
沉香阁是十里巷最知名的青楼。一是因为此阁中佳人尤物无不色艺双绝,格调高雅,其中一等的胭脂美人,更是超凡脱俗,眼光奇高。不管是何人前去,若是阁中美人看你不对眼,哪怕捧着黄金百两,人家也未必瞧你一眼;若是看对了眼,即使你是身无分文的寒门子,美人也恭恭敬敬地请你入香闺,琵琶美酒,玉手抚弦,与君听上一曲苏吴小调。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沉香阁乃城中最高峻之建筑,阁高七层,每一层四四方方,下宽上细,层层缩减,百年古木为梁柱,雕龙飞凤,琉璃瓦,赤金漆,白玉镶地。而七层之中最上一层最为出名,唤作烟云闺,取繁华似烟云之意,传言烟云闺上可尽收平阳城于眼底,至于真切与否,那些传言的寻常百姓,恐怕也无缘入得此闺中来。
而三日前,烟云闺却被一外来的女子包下。
一身醒目罗衣裙,点绛唇,怀抱一柄紫檀琵琶,四弦十二柱,放眼窗外风烟,并没有传言中的尽收眼底,也只不过是窥得平阳一隅。
一起手,云卷云舒,奏的不是那阳春白雪、汉宫秋月,却是一曲沉郁磅礴,起伏无穷的大浪淘沙。
身后高瘦布袍老者恭敬站立在一丈外,不敢声响。
慕容听海自是不可能把秦天二人带到风月之地投宿,只是找了一家小客栈,是一幢四四方方种着一颗老槐树的四合院,房间不多,却宽敞别致。主人家是名郁郁不得志的中年儒士,无家室子嗣,交友也不广泛,只靠祖父辈留下来的的老房子改成客栈维持生计,家中只有一名十来岁的书童,世故油滑,也兼任了客栈小二。
慕容听海坐了没多久,便起身告辞,回了营中。
两人连日赶了许久的路,不免疲乏,当晚便草草用了晚膳,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清晨,世故书童便殷勤送来热水沃面。秦天自小跟着陆仙指装神弄鬼、坑蒙拐骗,武功虽无如何长进,人情世故却已达练,如何不知其中意味,当即取了些碎银子,笑呵呵塞了过去,顺便问了问平阳城以及苏吴的常识见闻。
这书童见识倒也尚算广博,秦天从其口中得知,苏吴多丘陵,平阳城不同于北面齐楚平原上的城池,乃是依山势而成,城墙数段,长短不一,这一带的雄城重镇尽皆如此。于兵法上讲,乃是易攻难守,可以少胜多、扭转乾坤的奇峻之地,相传当今的南朝国主便是起于苏吴。而另一个,这苏吴以及蛮越两地极兴武道,武林世家门派林立如恒河沙数,光这平阳城中,便雄踞着问鼎天下剑道的太白宗。太白宗位于平阳北面的天姥山上,天姥山倒并非那天机、吴牛两大道门那般的奇特隐秘之地,寻常百姓也可上山一游,日出日落时分,风景也算秀丽,只是因为偌大名头的太白宗所在的缘故,有仙则名。太白宗除了有一口藏八百道剑意的剑池专为古往今来剑道翘楚洗剑而用,不随意让生人靠近,事实上却并无人如视重宝般看守,多做干预,任你来去,试问放眼天下有几人敢前来做那恶客?无不是彰显那份剑道霸主的独有傲气。
而另一个如同太白宗在剑道上的绝世无双,便数这十里巷沉香阁的胭脂美人了。说道这胭脂美人,那世故书童方真正来了兴致,天花乱坠、口若悬河,也不知真切见过其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容与否,足足费了半柱香,唇干舌燥,却无停歇意思。
秦天初闻尚觉新奇,然而反复聒噪后,委实是听得耳生老茧,寻了个借口,连哄带推将其打发了。
秦天刚抬脚跨入院落中,却见唐笑似起了个大早,刚从外边回来。
于是好奇问道:“难得见你起来这么早,兴致甚好,莫非是出门寻平阳城中的美男子去了?”
唐笑假意微忿,轻哼一声,调侃道:“怎么,吃醋啦?”
秦天语中带笑,道:“哎呀,唐大小姐姿容冠绝南朝,小的平日里倾慕得紧,这按理,应当是打翻了好大一坛陈年老醋。”
唐笑轻掩嘴,笑弯了俏丽秀眉。
“本小姐呐,就是出去找我爹爹的药堂分号预支一点银两,哪能像你这般寒碜便出门闯荡江湖。”
秦天一脸感叹,道:“你们唐府的药堂居然开到这平阳来了?唐老爷果真是好大手笔,唉,不过只可惜出了你这么个败家娘们儿。”
脾气一向喜怒无常的唐大小姐当即作势欲打。
其实秦天明白,唐笑不过是借此向家中报个平安,江湖儿女江湖行,可怜天下父母心。自认性情凉薄的自己若总回首望望,如她这般,不知这浩浩江湖,还能行走多远。摇了摇头,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
两人打闹之际,一袭英姿飒爽的白衣不速而至,闲叩门扉。
唐笑皱了皱眉。
秦天眼神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