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驰禹没有扫雪,扶着容歌落下深深的脚印,一大一小,仿佛有诉说不尽的隐秘与美好。
“这是个宁静的好地方。”江驰禹的手不经意的滑在容歌掌心,试探的握住她,说:“春夏之际,能听见鸟啼和虫鸣,现在只能听雪落的悄语。”
容歌侧耳倾听,果然,这是个神奇的地方,周围的山壁透过青石有回音,是林间的雪在落。
“王爷怎么想起建这么一处地方?”容歌身处其中,心情说不出的平和,她站在池塘边,盯着水流的波澜,轻声:“真是怡情。”
江驰禹指着挂檐灯的小廊说:“人多的地方就吵,累了就想来歇着,那廊下原本有个花亭的,摆着两个杌子,还有把琴。”
容歌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廊下确实空了一片,别说琴了,连个茶几都没。
她只看了一眼,就对江驰禹口中的模样产生了好感,不由得心神向往,“王爷刚说只来过一次?那这是第二次喽?”
“嗯。”
“既然累了就想来歇息,为什么五年光景只来过一次?”
江驰禹松开了容歌的手,掌心空空的握成拳,薄唇浅笑着,说:“因为一个人的时候,便不想来了,再累忍忍就过去了。”
“如果两个人的话,王爷就想来了吗?”容歌踩着雪,靴面微湿,她抬脚上了石阶,低着头说:“确实,有人陪的话,就不累了。”
“不是我累。”江驰禹换了自称,挺拔的身躯默默迟了容歌半步,防止她滑倒,笑说:“是她会累。”
容歌已经入了廊下,头顶的石檐下吊着灯炉,镂空的紫木边有光钻进去,星星碎碎的撒在了容歌发顶,好看极了。
这个“她”是谁?
容歌看着江驰禹,问不出来,轻轻一笑,自若的绕开话题,道:“王爷还会琴呢?”
江驰禹琴艺如何,容歌还真不知道,似乎也没听过。
等了稍刻,江驰禹忽蹲下来,在动作的同时说:“我不常抚琴,她会。”
这个“她”还真绕不过去了。
终究是没忍住,容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一低头就看到了江驰禹的墨发,根根分明,低声:“她是谁?”
公主容歌还是李伽蓝?
亦或者江驰禹心里还有其他女子?
容歌没明白江驰禹蹲下做什么,直到脚面一沉,她才惊愕的明了,只见江驰禹毫不嫌弃的捏着帕子,仔仔细细的替容歌揩去鞋面的雪。
渊王殿下怎么能放下身段做这种事情?
几乎是瞬间,容歌就乱了,她猛地后退半步,语气都有些颤:“王爷!”
何至于此!
江驰禹抬起耀人的眉眼,不慌不忙道:“靴面的雪不拂,待会融了会弄湿鞋袜,该冷着了。”
他没有起身,执意等着容歌把脚伸过来,容歌那肯,她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
望着江驰禹真诚的模样,慢慢明白,她不是不肯,是不敢。
怎么会?她是公主,虽说是个占了皇女身份的假公主,可曾经的高傲和辉煌做不得假,若是之前,江驰禹就是跪在她的膝下,为她擦拭靴面她眉眼都不会眨一下,甚者还会迫不及待的好好羞辱一番。
可现在,她不敢。
光是静静看着江驰禹就开始心慌,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下一刻心口便会措不及防的绞痛,她会疼得难以呼吸。
“不……不用了。”容歌又后退了一大步,扭头就往蒙尘的屋里走,越走越难受,想哭。
可容歌那么倔,怎会随便流泪,暗哑着声头也不回的说:“王爷赶紧起来,雪地凉,衣摆都湿了。”
江驰禹垂眸看了会半湿的帕子,有片六瓣的雪花慢慢消失不见,他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这里就两间屋子,一间茶室一间卧房,陈设简单。”
容歌进了茶室,摸着胸口等心跳渐渐平缓,才打量起屋里的陈设来,一桌两椅,再简单不过。
她感觉江驰禹进来了,赶紧走到窗口,方推开窗就听到了钟声,幽幽绵长。
“是玄贞观?”容歌惊讶,“这里能听到玄贞观的钟声?”
江驰禹说:“离的不远,也只能听到钟声而已。”
抛却江驰禹一再亲近的举动,容歌待在这里,心情确实通畅,所有的烦忧在伟大的自然里,都是浮尘。
“江驰禹。”容歌转过身,呲着牙咧嘴笑了笑,说:“谢谢你帮我擦鞋,可是我不需要,这种事情你以后也不要对别人做了,好不好?”
实在有失身份,会被瞧不起的。
江驰禹回了一个笑,“好,听你的。”
“王府那么多人,就你发现了我心情不好。”容歌继续说:“原本心里装了太多事,烦都要烦死了的,可一到这里,烦恼都散了。”
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事能更糟糕呢,放手去做吧,容歌。
“我现在很开心,趁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还在,我问你,你想带到这里的来听春夏的虫鸣,听她抚琴的姑娘,是你藏在书画里的人吗?”
李伽蓝不会抚琴的。
容歌迫切的想知道,江驰禹的分成无数份的心意里留给自己的那块。
碧罗烟的窗纱轻轻晃动,玄贞观的钟声响了几下,余音慢慢停了。
江驰禹在长颤的回音里点头,神色复杂的说:“一直都是她。”
容歌露齿,笑的明艳,说:“我认得她,公主容歌,对不对?”
江驰禹静静看着容歌,无尽的沉默。
“王爷。”容歌低唤了声,“是公主殿下吗?死了的那个?”
江驰禹终于收了眼尾的温温笑意,他像是呆住了,怔怔的看着容歌,对峙的时间漫长,长的容歌以为自己猜错了,幻想落空了。
就在容歌嘴角微钝,要放弃时,江驰禹用极轻的声音说:“是公主殿下,明珠一样的殿下。”
酥酥麻意舔舐/着容歌的心尖,江驰禹亲口承认了,她比想象中还要震颤,脑海里寸寸光影,摇曳着呼之欲出,她的记忆里,应该有这个人的。
容歌想,江驰禹怎会无缘无故的喜欢自己?她开始期盼下次治疗,会不会想起关于江驰禹的故事。
那些故事里,有容歌。
山间有了冷意,容歌裹紧大氅说:“王爷好像……真的很喜欢公主殿下。”
江驰禹点点头,上前一步环住了容歌,哑声:“让本王抱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