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小院还残留着昨夜大雨留下的痕迹,院子里已被人收拾干净,门口的胡杨树上飘飘荡荡落下几片树叶,窸窸窣窣掉在地上,再被晨风轻轻一吹,又贴着地面翻滚几下,最后堆在了墙根。
溪睿抬起头,初升的太阳正好从天边探出头来,金色的晨光打在脸颊上,带来和煦的温暖。
空气里带着清新的晨露,一呼一吸间,似是将心中的郁气带走了大半。
她此时无比庆幸提前向季澜戉要了一张北境的地形图,即便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也不至于四顾茫然。
回到卧房,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物,正要出门,才意识到自己身上除了衣物竟只剩下了一沓无用的银票。
溪睿叹了口气,来到马棚,果不其然只剩下了“风驰”,这是季澜戉给她的马取的名字,用他的话来说,“风驰”除了跑得快,其他一无是处。
也不知那两人是何时离开的,她竟没有听到一点响动。
牵了风驰,出了院门,眼角不经意间瞥见门口不高不矮的篱墙,墙上爬了长长的葡萄藤,藤上挂了满满当当的葡萄串,红的黑的,被雨水冲刷过后,现出诱人的鲜活。
昨日来的匆忙,竟没有注意院门口就有这样触手可及的鲜果。
她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头巾,打算摘一些带在路上吃。
进不了芜州城,便只能在路上找些吃的。
“你在做什么?”
溪睿正摘的起劲,身后突然想起季澜戉的声音,她被吓得抖了抖,手里一大串乌黑饱满的葡萄应声落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沾了厚厚一层黄泥。
“你们不是走了么?”溪睿仰头看向季澜戉,又瞥了一眼他身后神色怪异的奇年,“怎么又回来了?怕我偷了你家东西?”
季澜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疑惑的双眸,阴沉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又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和黄土融为一体的葡萄,神色也变得复杂。
他翻身下了马,目光落在溪睿怀里的葡萄串上,道,“这也是我家的。”
溪睿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垒成小山的葡萄串,又看了看季澜戉捉摸不透的神色,试探着道,“要不,你卖些给我?”
季澜戉轻轻摇了摇头,“不卖!”
溪睿抿了抿唇,双手捧着刚摘下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的葡萄,递到季澜戉面前,不情愿的道,“那……还给你吧!”
季澜戉瞥了一眼,没接,背着手进了院子。
溪睿撇了撇嘴,也跟着他走了回去。
“你们进城了?”
“没有,原本打算丢下你一个人离开,可走到半路发现忘了些东西,又回来取。”
“嘁!”溪睿嗤笑一声,瞥了眼他卧房里还没有收拾的衣物,“你当我傻么?”
季澜戉停了脚步,回头望向她,“你不傻,知道我没走。那你是打算自己独自离开,不想与我同行了?”
溪睿被他噎了下,索性大大方方在他的注视下,将怀里的葡萄包起来,道,“我早上起来时没见你们,马棚里也只剩了我的马,我以为你被我气坏了,决定和我分道扬镳。那我只能自觉点一个人走咯,难不成还赖在这里等你回来?”
季澜戉往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与她的距离,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没有接她的话,“我这葡萄,你打算怎么还?”
溪睿手上的动作顿住,一双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你想要我怎么还?”
面前的人又往前凑了一些,而后,腰间多了一只手,身体被人强行拽了过去。
溪睿来不及多想,只一心护着怀里的葡萄,却不防,双唇已被人夺了去。
她搞不明白当下的情形,只知道唇间的触感渐渐由清凉变成温热,不知是阳光照射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缘由。晨光刺着她的眼睛,模糊了眼前人的轮廓。腰间那双手紧紧箍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胸口有些闷,脑子里一阵阵眩晕,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怀里。
“这是一颗,剩下的,日后慢慢还。”
她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往日里更轻,带着些微的沙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吸着气,鼻腔里肺里心里全是他的气息。
她知道他这是在影射昨晚的事,可理亏的人是自己,明明心里气不过,却根本没法反驳。
“奸商!”她在他怀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季澜戉恍若未闻,略微松开了些,从她怀里摘了一颗葡萄,不由分说塞进她嘴里。
溪睿瞪了他一眼,将葡萄含进嘴,赌气般的狠狠咬了一口……
“呸!”下一瞬,溪睿一把推开季澜戉,忙不迭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眉头拧成一团,“季澜戉!”
季澜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
溪睿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你故意的!”
季澜戉丝毫不见愧疚,“我是故意的!”
溪睿怒瞪着他,抿了抿唇,突然问,“你和奇年进城去做什么了?”
“买些干粮和厚实的衣物。”
“这种事让奇年一个人去做就可以了,你跟着去做什么?”
“去逛逛芜州城。”
“天还没亮就去逛街?”
“嗯。”
溪睿冷笑了一声,将葡萄塞进包袱里,斜睨着他,“难为澜戉为了报复我,竟委屈自己天不亮就顶着寒露去逛街!”
“你在关心我?”
溪睿看了眼替季澜戉收拾好行李从屋里出来的奇年,背起自己的包袱,嘲讽道,“我差点忘了,澜戉公子自己就是医术高手,小小寒露,又怎会放在眼里?”
季澜戉笑了笑,将她的包袱接了过来,率先走出院门,道,“三小姐竟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看来在三小姐心里,澜戉颇具分量。”
“澜戉公子太谦虚了,轻而易举便将我玩弄于股掌间,我等凡人,自然不敢轻视。”
“三小姐这话有失偏颇,我从未想过要玩弄你,第一次见三小姐时我便说过,我想娶三小姐,这是真心话。”
溪睿眯了眯眼,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想起当初在宰相府季澜戉和她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蹙了蹙眉,没再说话,自顾自上了马,默默跟在他身后。
季澜戉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