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宁到京城距离千里,御剑三日便可到达。
从雨花山到黑水王宫横亘河山,穿越地底便可到达。
即便是跨越种族和虚无的魔域,也可以划破裂隙,通过界门到达。
而凌若与罗肆至,心意朦胧,咫尺天涯。
—————
“唔……头好疼。”
凌若痛苦的掐着眉心,看起来并未酒醒,另一只手还在四处摸索。
“酒呢,再来一壶,伙计?伙计听到了没,再来一壶!给我最烈的酒,咱们一醉方休!”
“主人我们现在已经回到居所,你喝多了。”
“屁!这不还在酒肆呢嘛!”少女将小雪挥到一边,跌跌撞撞的下床。
刚走出门边,从院外吹来阵阵寒风。但是对于因醉酒而脸颊发烫的凌若而言,凉凉的,很舒服。
所谓酒意朦胧,现在在她的眼中,一切都是模糊的。
这个房间……
凌若揉着眼睛粗略的朝着周遭扫视一圈,房间内摆放的家具古典精致,和楼门县寻常家中的摆设全然不同。
当日三人借住的破落宅院便是这个风格。
难道真的回来了?
不,怎么可能,如果走回来,她会不记得?
难不成是小雪把她带回来的?
唔,不不不,又是一顿犹如拨浪鼓的摇摆。如果是之前的小雪,或许会发自内心的关心她。现在的这只嘛,只知道执行“命令”,既没感情,也没有灵魂。
凌若拍着脑袋,可劲儿晃了晃,可是这样并不能使她变得清醒。于是伸出胳膊,撸起衣袖对着白皙的皮肤用力一掐。
“哎?根本不疼欸!”
不用怀疑,她一定是在做梦!既然如此,那就先在梦中歇息一会。等醒后,她要继续缠着伙计讲楼门县的小秘密。
“嘿嘿嘿”,少女咧嘴一笑,开始自言自语。
“我梦里的那对男女呢?喂!穿黑衣服那个家伙,你在哪?还有要死要活的女人,今晚要继续跳崖吗?哈哈哈……”
朝屋外慢慢走去——
在她的眼中,大大小小乱堆一气的石块是山,院中几棵稀疏的松树便是郁郁葱葱的深林。
恰好,院中有一位黑衣人,背对着她站在眼前。
既然是梦,那这梦的是哪一场呢?
少女开始回忆……
曾经的一场梦中,没有红衣女子,只有黑衣男子一人就像现在这样负手站在崖前。
他的背影,孤寂落寞。
有人上前挽留,男子转过身来,眸中充满无尽的哀愁,对着那人说了一句话,便毅然决然纵身跳崖。
正如此时。
红衣少女走向眼前那个黑色的身影,醉意犹在,她却忽然安静下来。
梦境再现吗?
那她,是否要阻止他跳崖?
是要说些什么的吧,说些什么来挽留他。
可是说什么好呢?
正当凌若对着手指犹豫不决时,黑色身影转过身来。
“你是……教渔先生?!”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凌若的意识回来了小半。可是,教渔先生啊,是多么古早的称呼。
对方微微一愣,许是没有料到会被对方如此称呼。未几,朝着少女点点头,“是啊,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
教渔先生是戴着帷帽的罗肆至,明明是同一人,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在这两个身份之间,她经历了太多事,又遇见了太多人。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
“你还知道来看我啊。”少女嘟着嘴一脸不悦。
“今日你我曾相见。”
“不,今日见到的不是你,而是罗肆至。”撇了撇嘴继续道,“他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哦,是吗?他讨厌吗?”
凌若毫不犹豫地点头,“有妇之夫还四处撩拨,不讨厌吗?”
这话说的教渔先生一愣,听起来似乎没错,可是又觉得从她口中说出来怪怪的。
还不等教渔先生反应,凌若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明明是你先招惹我!”
面对凌若的指责,教渔先生一时语塞。诚然如此,不知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沉默。”凌若抬眸,幽怨的盯着他咄咄逼人道,“为什么不动声色。”
太喜欢一个人时,如临深渊,又如履薄冰。喜欢的卑微,喜欢的诚惶诚恐。
她好像想明白了,之所以不去正面问他的身份,不去插手他的事情,根本不是出于尊重,也不是出于理解,更不是无所谓。
她是害怕被讨厌,她是不敢。
她喜欢的后知后觉,又太畏手畏脚。
可是就算早点发现又能如何?他有青梅竹马,他有如花美眷,他……
凌若泪流不止,带着悲怆怒视着他,再一次质问,“明明是你,先招惹的我……”
见状,黑衣男子将手覆在少女头上,刚想轻轻抚摸。
却被凌若一手打掉,“总是这样故作亲昵,早就警告过你保持距离,不要碰我!”
之前说这句话时,总是带着三分羞赧,红着小脸,看着很是娇俏。
可是现在,本是明眸善睐,却看穿了无奈。
“抱歉。”
不料这句抱歉却彻底激怒了她。
“抱歉?我不要听抱歉。”少女一时气急,手上的力气又大了些,“可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的心岂是任由你践踏之地?”
“我并无……”
还不等他说完,凌若忽然踮起脚尖凑近唇角,一口亲了上去。
教渔先生错愕不已,他……这是被一个小丫头强吻了?
“唔……嗯?”
凌若翘开男子牙关,俏舌柔软却又霸道,侵入他的唇腔,闯入他的领地。
而这位向来喜欢主动进攻的罗肆至,竟然被他常日喜欢逗弄的小丫头拿下。
眼中藏着三分玩味,玩味之中又隐着欢愉。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可是他日思夜想、跨越时空才重新找到的爱人。
“呃!”
一声低吟,口中突然一股腥甜。痛觉四溢,唇角有鲜血流出。
他以为自己早就对痛麻痹,可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带着爱的痛意是如此刻骨铭心。
少女一把将他推开,眼泪未干,却笑得凄然,“哼,叫你欺负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刚才的一个瞬间,罗肆至也以为自己在做梦。是那阵痛,让他意识到眼前的现实,以及凌若的心意。
他摸着嘴角,一步步靠近凌若,“丫头,你这么做,可是心悦于我?”
“嗯?”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少女呆楞在原地。事到如今,这个问题还用回答吗?
凌若摸着自己的心,他不在身边的时候,那里总是空落落的。如今,他在身边了,为何感没有觉得雀跃,而是更痛呢?
“我……喜欢你啊!”刚止住哭泣,又一次涕泗横流。醉酒后的少女,脸上漾着红晕,人还透着些神经。
一次次的逗弄,一次次的撩拨,并非她无动于衷,而是怕对方只是游戏人间,害她动了春心,最终却自作多情。
“可是我不知要怎么表达,难道天天将喜欢挂在口边才能证明吗?我做不到……我这个性格做不到的。”
少女拽衣领的力度变小了些,整个人从罗肆至的身上滑了下来,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究竟……要我怎么做呢?我喜欢你,可是我不能喜欢你……”
心悦你这三个字,早在魔域时就想说给他听了。可是,她不能。
这份无处可说的感情憋在心中太久,蕴藏着所有的委屈、不满、误会。借着酒意,混着鼻涕和眼泪的一通乱喊下,宣泄出来。
罗肆至上前摸摸她的头,“知道你这份心意,足矣。丫头,遇到你以后我学会了一件事——喜欢可以超越世间一切。”
凌若懵懂的点点头,她的心意是被接受了吗?那在魔域听说的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有些迟疑,“可是你……”
“没有可是。”罗肆至打断她,“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要反悔。”
嗯?
这发生的一切,好像和她想象中不大一样,难道是因为梦太美?
“哎呀!”凌若痛得哀嚎,赶紧用手去揉脑门。一脸幽怨的抱怨道,“你又弹我!”
罗肆至收回手指,低下头对着额前轻轻一吻,“就你这迷糊劲儿,不使劲些还得以为是在做梦。”
“对……欸,我刚不是在做梦?”
刚要用力掐脸以作证明,却被罗肆至按住双手,“是嫌刚才的弹指不够响?”
点头,又连忙摇头。
“没有在做梦。”男子慢慢松开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不管你之前听到什么,信我。”
见少女有些犹豫,忽然嬉皮笑脸道,“信不信,反正你都得对我负责。”
凌若先是愣了一下,马上想到他所指何事,当即脸红。
“魔域的事远比想象中复杂,我是一定要回去处理的。”
“可是和地脉异动有关?”
罗肆至点点头,“夫人果真敏锐。”
“先前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虽然现在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不过回想过去的经历,似乎总有一条线在引着我往前走。既然此番又去了魔域,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关联。”
“噗”,说到这里男子忍不住笑了。
“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夫人逻辑清晰,想象力丰富。”
凌若不知所云,不由歪起脑袋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嘛!”
“魔域,是我故意留下线索希望你去的。的确藏了点私心,不过和地脉没什么关系。”
“啊?!我这是被你利用了啊!”
从前,利用这个词,她想都不敢想,生怕一语成谶。
可是就在刚才彼此表明心意后,仿佛什么都不用顾忌,什么也都能说。
“自家夫人不叫利用。”罗肆至勾起薄唇,邪气的坏笑。
但是没过多久,便收起玩闹之色,一脸认真的看着凌若,用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语气问道,“魔域之是不能多说,但是你可愿意相信我?”
凌若点点头,半是认真半是嬉闹道,“嗯,信不信都会有所隐瞒,这次干脆顺着你说咯。”
“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相信我,这样做只是不想将你卷入其中。”
“可是你要知道,即便不想,我也已经身在其中了。”
面对凌若的回答,罗肆至不可置否。
“如此,我们分头行动。你在常世继续调查地脉,而我则在魔域处理些内务。至于冀北阳……”顿了一下,仿佛才想起这个消失许久的人,于是疑惑地看向少女问道,“他怎么没在你身边?!”
“嗯?他又不是我的谁,不在身边不是很正常吗?还是你觉得,他在我身边才算正常?”凌若自然知晓对方用意,但还是忍不住借机逗逗他以报过往总被撩拨之“仇”。
“夫人,你学坏了。”
“哪有。”凌若做出一副承让的手势。
回想当日在八神肆馆一时起兴建立的极北之境探险队,本是三人一猫和一雕,如今……不管缺谁,都不完整。
而且小阳子离开的突然,时隔多日也未曾见他回来。纵使修为再高,凌若多少也是担心的。
“当日我与他相约子时同去往乱葬岗探查棍状装置,谁知半路杀出一位黑衣男子,小阳子便急忙追了上去,至今还没音讯。”
罗肆至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点头,仿佛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但是当听到后半句时,当即发出疑问,“黑衣男子?”
少女连连点头,“是啊,起初我还以为那人是你。”
“不。”罗肆至神情复杂的否定,“当时我在另一处地方。”
“楼门县虽然是封印巫蛊咒毒之地,但是也偶有外人进来,你觉得可能是谁?”
对方完全没有乖乖回答问题的意思,而是反问凌若一句,“伙计?”
听到这种熟悉又怪异的语气,少女瞬间了然,心觉不妙于是急忙解释道,“在酒肆的伙计,你见过。”
“所以呢,你们倒是相聊甚欢?”
“喂……这会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吧……”这话刚说出口,凌若便觉得自己是撩拨众人芳心后还要让她们和谐相处的人渣。
但是,他们之间真的没啥。只不过今夜喝多了些,说的也有点多罢了。
“行。”罗肆至对着空气做出一个放下醋碗的动作,淡淡笑道,“既然夫人说不让吃,那为夫便先不吃了吧。”
随即将凌若的手托在自己的下巴处做沉思状,“他可能是我要找的人,那个黑衣人。”
凌若心想,师侄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定然是与魔域有关。
“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族长与巫索吗?”
“啊?”
“又在发呆。”罗肆至朝着凌若的脑门又是一弹,不过这次并未用力。
“今日早些时候相见时,我曾特意说给你的。”
“啊……那会啊。”少女惶然大悟,有点不好意思道,“那会正在发脾气,没注意听。”
眼看天光渐亮,新的一日即将到来。
罗肆至的神情愈加复杂,“族长与巫索身份异于常人,或许可帮你提供许多线索。此地不宜久留,为夫要先行离去了。”
闻声,少女有些落寞。
可是这次等待与以往的都有不同,她不用再胡思乱想,于是微笑着点点头。
黑色身形化为一团烟雾,眼看着就要消失。
忽然,又变回人形,“有一事忘记与夫人说,玉郎君托我转达,有事寻你。”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嗯。”身形再次凝成黑色烟雾,在皑皑白雪中逐渐消散……
“欸……等等。”消散停止,黑色身影再现,“夫人若是想我,可打开乌金扇。”
话多的罗肆至从来都是不正常的,可是从今夜之后,将变成常态。少女不愿吐槽,耐着性子微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嗯。”黑色身影逐渐消散,融为烟雾,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经过两次转折,凌若不敢立刻离去,直到全部消失,她才回到屋中去。
“啊!!!!”
“别这么惊恐嘛……”
少女没好气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黑色身影道,“你不是走了吗?”
罗肆至委屈巴巴,“刚想起来好像走的突然,忘记表示。”
“什么表示?”
话音刚落,便迎上一个厚实的拥抱。
“唔,果然讨厌。”
嘴上嫌弃着,唇角却挂起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