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的进攻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却始终未能突破明军的防线。老兵居多、装备更好的陷阵营顶住了清军的一波又一波猛攻,并给了那帮辫子兵一个更为惨痛的教训。
面对再次进攻失利的情况,往日里喜怒无常的多铎在情绪上却并未有多少波动,默默地盯了明军营寨半晌,随后便直接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
当清军撤退之时,准备已久的刚锋营和破军营如同上午的陷阵营那样发起了追击,不过依然没有追得太远,将清兵撵过第一道矮墙又稍微向前追了一段距离便撤了回来。即便如此,进攻受挫、士气大跌的清军依然是狼狈逃窜,在明军防线之前共留下了一千多具尸体。
战斗结束之后,获胜的湖广镇官兵们再一次爆发出汹涌澎湃的欢呼声,阵阵声浪驱散了归林的群鸟,震颤了山林间的草木,甚至还波及到了数里之外的清军大营。官兵们的震天欢呼声来自于他们内心中的自豪,谁说鞑子不可战胜?光在今日之内便两次败在自己手下!
经过这两场血战,那些第一次上阵前忐忑不安的新兵眼中如今也依稀浮现出了刚毅和自信,在心态上开始成熟起来,逐渐向老兵看齐。
现场的气氛很是狂热,不少士兵甚至吼得嗓子沙哑而不自知。对此,军官们也没有刻意去制止,甚至还加入到了其中。作为全镇最高统帅的庞岳当然也不会去制止,毕竟在胜利之后,将士们心中的激动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同时这也有利于提升士气。
当厮杀了一下午的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列队回营的时候,休整了许久、精力充沛的华山营将士再次担负起了打扫战场的任务,清理壕沟、割取首级、将清兵的无头死尸抛至第一道矮墙以北点火焚烧。
……
晚上,庞岳留下了刚锋营在第一道防线上警戒,破军营和陷阵营回营休整,其余位置的警戒部队则依然未变,与昨晚的部署一样。
当营地中的火把与灯笼点亮的时候,数里外的清军营地也亮起了星星点点、连绵不绝的灯光。间隔数里的两军大营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如同往日一样风平浪静。
不过,正当庞岳在帐中召集各营营官以及参谋司的军官们讨论今日一战的得失之时,营帐之外却传来一阵阵喧哗和惊呼。紧接着,亲兵队长卫远急匆匆地掀帘而入,脸上的表情也甚至急切。
“怎么回事?”庞岳皱起眉头问道。
“大人,不好了!”卫远努力地平复着急促的气息说道,“山上的瞭望哨传来示警讯息,鞑子的红夷大炮又出动了?”
帐中顿时一片哗然,众将脸上浮现出惊愕与疑惑,鞑子难道是要趁夜进攻?
他妈*的!不就是仗着有几门烂炮吗?还没完没了了!庞岳在心里暗骂一句,赶紧吩咐诸位将领回到各自营中组织官兵躲避清军火炮,并做好迎战准备。
众将得令之后迅速离去,庞岳也赶紧走出帐外,一路小跑至用于瞭望、指挥的高台处。此刻,营地中军官们的喝令声已经响成了一片,来不及披挂整齐的士兵们抱着盔甲和兵器便跑出了帐外,在军官的指挥下寻找着躲避炮弹的地方。
抬眼看向前方,只见清军营寨之前已经排成了好几排火把的长龙,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显眼。庞岳举起望远镜,果然看到了红夷大炮的身影。
略作思索,庞岳便猜到了清军的目的。紧接着,朱大典也在几名亲兵的保护下赶了过来。
“督师,您怎么也来了?”庞岳行了一礼。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老夫哪里还睡得着?”朱大典说道,“没想到,东虏在晚上也准备炮击我军。”
庞岳的脸上倒是很平静:“督师不必担心。清虏炮击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搅乱我军的军心,令我军无法安歇,从而为明日的进攻做准备,倒不大可能趁夜突袭。”
拥有穿越者灵魂的庞岳也知道,古代军队的作战方式决定了大规模夜袭的可行性是非常之低的。如今,己方好歹有两万大军,又有完备的营寨,清军要是来偷袭的话,人少的话根本起不了作用,纯粹是来送死。人一多则完全是瞎捣乱,大晚上的连旗号都看不清还怎么打?更何况,夜袭本来就是一种投机取巧的打法。如今清军虽然遭受了两次失利,但死伤的都是绿营兵,其核心力量毫发无损,依旧处于绝对优势的地位,又有什么投机取巧的必要?
“清虏若真夜袭,人少则于事无补,人多则自己先乱。再者,我军凭借固有的各种工事,也可保万无一失。”由于担心朱大典依旧不放心,庞岳又解释了一句。
这话刚一出口,庞岳便立刻觉得有些班门弄斧的味道,朱大典虽为文官却曾多次执掌大军,对这一时代的军事常识的掌握岂不比自己这个穿越者强?
果不其然,朱大典听完庞岳的话便意味深长地笑道:“慕远言之有理!既是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在心中稍稍地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板门弄斧之后,庞岳正准备请朱大典去更安全的地方躲避,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感到脚下的地皮微微抖动了一下。
“轰!——”“轰!——”……一连串的巨响在晚上显得格外震耳,红彤彤的火光几乎点亮了北边的夜空。清军的红夷大炮果真开火了。
“保护督师!”庞岳赶紧喝令清兵保护着朱大典躲到了土台之后,当然,他自己也迅速躲了过去。
连绵不绝的巨响之中,一颗颗炮弹拖着尖啸和隐隐约约的闪亮弧线扑来。一时间,明军营地中再次尘土弥漫,碎屑横飞,不时有帐篷被击中,传出阵阵闷声脆响,若是还有官兵在里面非得死伤惨重不可。幸好瞭望哨及时发出了预警讯息,将士们都出帐躲避了。
持续不断的炮击令湖广镇的官兵们对清军的咒骂更为激烈,尤其是华山营的官兵,不仅被耽误了吃饭还被耽误了休息,虽然碍于军纪不能骂出口,但还是在心中将开炮的清兵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躲在土台之后躲避的庞岳却是在静静地思索着明日里应该采取的各种应对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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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湖广镇中军指挥部
“大人,此次出动的是孔有德、耿仲明那几个逆贼,没有绿营兵。”张云礼对庞岳说道,他刚才已经从望远镜中看到了三顺王和续顺公沈志祥的旗号,孔有德的炮兵居中,耿仲明、尚可喜和沈志祥的人马位于两侧。
“看来多铎沉不住气了,知道绿营兵不顶事便派了这几个老牌汉奸上场。”庞岳也看到了,放下望远镜淡淡一笑,“不过,我想知道,这几个老汉奸有没有比绿营兵多长几个脑袋。”
此话一出,周围的一干参谋军官们都笑出了声,战前的紧张气氛为之一松。
清军的红夷大炮一出动,山上的瞭望哨再次发下警讯,防守正面第一道防线的刚锋、破军营和烈火营的部分炮兵以及居后策应的陷阵营又如昨日那样散开队形、借助各种有利地形掩护自己。
未几,清军孔有德部的炮击开始,炮声隆隆、连绵不绝。与此同时,旌旗展动,耿仲明、尚可喜部离开大阵,分别朝着棉溪水的上下游涌去,沈志祥部则跟在耿仲明部之后充作预备队。
如今,湖广镇的将士们对清军的炮击早已经习惯,对清军所采用的战术也已经很熟悉。因此,尽管来自清军营地方向的炮声震耳欲聋,撼天动地,但将士们都未出现丝毫慌乱,静静地趴在各种掩体之后,甚至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不过,孔有德部的炮兵阵型比起昨日有了变化。居于正中的依旧是二十四磅炮、十二磅炮等重型火炮,在不断地吐着火舌对明军进行压制。两侧却比昨日多了一些六磅炮,由一些炮兵推着,不断地前进、停下、开火、装填再前行,一步一步朝着明军的方向压来,而且发现的大都是霰弹。
当明军的工事尚在射程之外时,清军的那些六磅炮便开始发射,暴风骤雨般的霰弹不断打来,打在棉溪中激起大片水花,或落在面棉溪南岸溅起漫天泥土,并且弹着点在不断地朝着明军据守的胸墙移来。
看到这种情况,庞岳神色严峻。看来,孔有德也学聪明了,知道攻城用的重型火炮很难直接命中明军那低矮的工事,便采取这种方式来尽可能多地摧毁明军的抵抗力量。相对于重型红夷炮发射的实心炮弹,这种霰弹对人员的杀伤力无疑会更大。
只是军中目前威力最大的红夷六磅炮没有部署在正面防线上,而眼下情况紧急,也来不及调拨过来,庞岳只有下令让胸墙之后的烈火营炮兵先隐蔽好,等清军的炮兵进入弗朗机中型火炮的射程之后便进行还击。
持续的炮声中,各色旗帜争相翻涌,耿仲明、尚可喜和沈志祥部迅速地朝着两侧山脚的对岸移去,准备沿用昨日的老战术,借着炮火的掩护渡河。
时间在一点点地推移,当孔有德部的六磅炮炮组进入到一里外的位置时,胸墙后的烈火营的炮兵也开始用装填了实弹的弗朗机中型火炮进行还击,虽然杀伤力和射程都不如清军的六磅炮,但还是让他们吓得不敢再继续前行,只是停在原地朝着明军的工事开火。两军的炮兵开始了对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