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善在移动,代表朗棣的绿点也在移动,且速度更快,导致了她由迈步变成小跑,然后疾奔,地图上的两个小点却始终保持着相等的距离。
他是故意的?景善不由地怀疑,随即否定这一点,如果朗棣正常到懂得使用手环监测她的位置,他也不会干出在摄像头底下偷肉的蠢事。
那么就是巧合,碰巧他也在为了什么事情拔足狂奔,或者,追踪着什么人?
景善刚想到这一点,眼角突然瞄到一团灰影,她在奔跑中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脚步放慢,喘吁吁地停顿下来。
那是一只……兔子?
景善大奇,她身不由己地往前跨了半步,那只兔子用后腿站立,把身体拉长,姿态非常像一个人,镇定地留在原地等她过来。
那是个灰兔子,屁股上却长着一撮白毛,黑眼珠里似乎充满了智慧的光芒,景善与它对视了一瞬,它竟然点了点头,把前腿放下地,一边朝前蹦一边回头看她。
这是要她跟着来的意思?景善猜想,七月盛夏的阳光当头照下来,她被晒得眼睛一片白亮,看着那只兔子身周自带光晕。
太诡异了,她想,扭过头到处张望,确信她还在熟悉的社区里,并没有一觉醒来坠进树洞,前头那只灰兔子头上也没有戴着滑稽的高礼帽。
不远处是她刚离开的超市,门口频繁有人进出,车来车往,杂沓的人声、车声、超市促销的音乐声,各种噪音伴随着蒸腾变形的热浪向四面八方侵袭,让人加倍地感觉烦躁。
但相距不过数十米,她眼前的这方角落却像另一个世界,没有其他行人,没有提醒她归属于这个俗世的一切标记物,只有刺目的金色阳光无遮无拦地投射下来,一棵不知名的树在右侧安静矗立,没有风也自由自在地枝叶款摆。
兔子先生蹦到树下,又一次用后腿直立起来,回过头凝望她。
好吧,景善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怦怦跃动的声音,她喉咙滚动,想要咽一口唾液,嘴巴里却干涩无比。
好吧好吧,她对自己说,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双手握拳,攥紧了购物袋的带子,像是从这个简单的动作里收获到无上的勇气,毅然抬腿,头也不回地向兔子走去。
…………
……
兔子先生是一位极负责任的领路员,聪明能干,考虑到她和它的速度差异,每往前蹦一段就会暂停几秒,耐心地等待她赶上来。
景善猜测它是被驯养的,虽然兔子没有犬科或猫科动物那样以智慧出名,但总有例外,或许它是一位兔子中的天才,刚巧又被一位慧眼识珠的人类相中,经过多年培养和训练,终于能驱使它做一些简单的辅助工作。
她想起王天生,这位师兄是她现实生活中仅见的天才,他曾经说过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潜能,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拥有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
这样想着,景善觉得那种误入童话的荒诞感褪去了一些,她又能正常呼吸了,跟随在兔子先生毛茸茸尾巴后面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许多,还有空低头瞟了眼手环,发现她和朗棣的距离仍旧保持不变,这意味着他也改换了前进的方向。
兔子再次停顿,景善习惯性地朝它走去,稍微加快了一点速度,这一回,即使她将距离拉近至两米,兔子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倏然抬头,昂首挺胸地往前蹦,而是就在原地乖顺地趴伏下来,除了随风飘拂的长毛,浑身上下一动不动。
风?起风了?
景善愕然抬首,天空中不知何时聚拢了一朵来历不明的乌云,堪堪挡在炽亮的骄阳前方,阳光穿透不过,忿忿地沿着乌云的边际勾勒出灿金色的廓线,云外光落如雨。
而她站立在乌云正下方的阴影里,两幢楼的夹缝中,附近看不到除她和兔子以外的其他活物,温差变化引发了不大不小的风,兔子先生蜷伏在另一棵不知名的树下,阔叶被风吹得噼啪作响,像是许多人一起热情洋溢地鼓掌。
景善刚想到这点,便听到夹在风声中的又一阵掌声。
“啪啪、啪啪……”
这掌声有点轻慢,有点漫不经心,像是一个人不情愿地观看了一场还不错的演出,为了表示他不是无理取闹,他也懂得欣赏,于是站起身混在人群里心不在焉地鼓掌。
景善随着声音的来路仰首望去,与她的动作同步,树下的兔子先生也动了动长耳朵,又一次利用强健的后腿人立起来。
她和它同时看到一个人,他出现在其中一幢楼的阳台上,倚靠着栏杆鼓掌,远望去看不清什么模样,只觉得身材颀长,黑色的头发在风中轻轻飘扬。
景善仰望着他,直觉告诉她那个人也看到了她,那就是用兔子引她过来的神秘人物吗?他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心中思潮起伏,目光不离,眼看着那个人往前迈了一步,不知怎么就踩上了阳台栏杆的边沿,速度却分毫不减,如履平地般再跨出一步,整个人陡然踩空,从七楼二十米的高度直挺挺地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