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查得怎么样?”陈渭对电话那头的同事道,“那小子的底干净吗?”
“别提了!”同事很快回答,“我调他档案的事被人知道了,今儿一上午排队找我谈话,我不得已,把你给卖了。”
陈渭心里咯噔一声,强作镇定地道:“怎么?不能查?”
“不准查!”同事唉声叹气,“说是那小子的档案有保密级别,我上回弄到的几行字不知道违反了多少条规定,要不是看我爹的面子,哥们现在已经进去了!”
陈渭越听越惊,不敢置信地疑问道:“你说那个流浪汉?朗棣?他的档案有保密级别?”
“还流浪汉,”同事嗤之以鼻,“人家说不定比我都有门路,哎,你知道警察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他给放了?”
“……为什么?”
“因为上头有人发了话!”同事的语气充满羡慕嫉妒恨,“一个电话就能逼顺天府放人,你琢磨琢磨,这得是多大的能量?”
电话挂断了,陈渭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却没那么容易平息,他捏着手机从二楼缓步下来,站在中段往下看,景善和罗新苗没在客厅里,只有朗棣蜷成一团卧在沙发上午睡。
陈渭心情复杂地端详了他一会儿,景善把他洗涮干净以后变得好看许多,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还挺能唬人,动作起来却立即原形毕露,总有些与常人迥异的病态,走路、说话、吃饭、睡觉……哪个正常的成年男人能用这种姿势睡熟?
怎么瞧他都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精神病,而不像什么来历不凡的大人物。
或许这两者并不矛盾,陈渭心中一动,不管朗棣背后站着什么人,他们明显密切地关注着他,及时阻止警察继续羁押他,却对他赖在景善身边的行径不闻不问,这默许和放任的态度已经很说明问题。
陈渭脑中思维飞驰,数秒间成百上千的念头涌现,大都是些不着边际的狗血新闻标题,什么“精神病人半夜杀妻把脑袋认作西瓜”,“受虐妻子起诉离婚被法院驳回因为丈夫是精神病人”,“青春期少年发作遗传性精神分裂症,手持菜刀劈父砍母”等等等等。
不行,陈渭打了个寒颤,他必须警告景善,不能眼看着她被引到死路。
他快步走下楼梯,没有费事再进客厅,而是直接拐向厨房找人,皮鞋的硬底踏着平整厚软的地毯,没有发出半点杂音。
厨房门虚掩着,他伸手刚要推门,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谈话声。
…………
……
两个流氓一左一右包夹那只“大狗”,离得近了,两人都发觉有些异样,彼此对视一眼,昏黄暧昧的灯光底下,谁都看不明白谁的意思。
“喂,”其中一个没忍住先开口,刻意压低了嗓子,沙哑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狗不对劲?”
另一个在心底骂他:不知道狗耳朵灵啊,说悄悄话有屁用,它听着跟打雷似的响!
果然,“大狗”的两只耳朵在头顶上高高耸立,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动了动,脚下依然从容不迫地前进,长长的狗脸却转向他。
那人猝不及防对上了“大狗”的眼睛,浑身一凛,背后的汗毛在瞬间炸开。
刚才隔着较远的距离,又有温和的橘黄色灯光修饰,所有人半是目睹半是脑补了“大狗”的眼神,那应该与人们司空见惯的宠物犬类似,懵懂纯真,充满了对人类这个整体毫无来由、毫不保留的信任,那是两个种族经过了上万年驯养与被驯养,存留在血脉里的记忆。
但此刻近距离看清了“大狗”的眼睛,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它比普通的宠物犬要机敏睿智得多,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寒冷的光芒,半是嘲讽半是厌烦地睥睨他,轻易传达出复杂的情感,那简直就是人类的眼睛!
“大狗”抬了抬脑袋,它的下颌长而尖,眼窝深陷,眼梢斜挑,明明是由低处向高处审视人类,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威迫感!
“你看什么看!”那人吃了惊吓,居然忘记自己灵长类的“高等”身份,对着一只畜生色厉内荏地嚷嚷起来,“老子一脚踹死你!”
他的同伴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道:“别叫了,动作快点,狼哥都不高兴了。”
那人被他出言提醒,赶紧扭头回顾,一群人里绰号“疯狼”的头儿果然面向这边做了个下流手势,怀里也不再搂着那个小妞,任由她晕倒在墙角。
“好的好的,狼哥,我们马上就好!”他当着疯狼点头如捣蒜,回过身秒换脸,发愁道,“这狗真忒么大,我这胳膊还不够它一口,喂,你想好怎么下手了吗?”
另一位虽然自认比他智商高,却也想不出什么能保证安全的捉狗办法,发狠道:“直接上,你捉头我逮尾,就不信两个老爷们儿还降不住它!”
“大狗”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它立于两人中间,有意或者无意的距离相等,随着两人紧张地逼近,它似乎有所知觉,略显烦躁地来回摆首,竖耳转动,目光也在两人之间移来换去,蓬松的大尾巴却始终安静地垂在股间。
两人的包围圈缩减到半径两米,已经进入危险领域,“大狗”跃跃欲试,两人知道不能再等,互相打个眼色,同时发出“嗷”一声怪叫,壮起胆子扑上去——扑了个空!
“大狗”敏捷地来回冲刺,无论愚蠢的人类是张臂想抱住它的头,或是多手来扯它的尾巴,它只要一个转身便统统甩脱,小牛犊似的偌大躯体却灵活无比,在两人之间绕来转去,蹲身蹿进其中一位的裆底,又突然站起来,轻轻松松地便将他拱翻在地。
这边两个傻瓜被一条狗耍得团团转,另一边看戏的人不乐意了,“疯狼”破口骂了句什么,墙边的罗新苗本来已经神智模糊,听到他的声音就条件反射地浑身战栗,竟然被吓得清醒过来。
而他的下一句话是:“枪给我,崩了这狗娘养的!”
所有人都被他这句双关语逗得乐起来,老大讲的笑话,不好笑也得笑,一片哄笑和闹腾中,真的有人从腰后摸出把粗制滥造的改装气/枪,恭恭敬敬地双手献上。
罗新苗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前方出现疯狼的背影,她立即打了个哆嗦,再看到他缓慢地举高手臂,五指间抓着一把枪,枪口指向那头温和的、友好的、至今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大狗。
“别开枪!”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狗狗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