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急救室里,一场争分夺秒的抢救正在进行。
“血压,40~80;呼吸,5;心率,30。”护士向赶过来的主治医生汇报病人体征指数,“半小时前测量结果是:血压,80~120;呼吸:20;心率,75。”
“检测心电和脑电。”医生下着指示,又朝护士的背影补充说,“把病人的家人叫来。”
不一会,安静和几个亲属走了进来。
“我们始终有个疑问,”医生对安静说,“病人因脑震荡而昏厥,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她早就好,可她拒绝醒过来。这肯定是她潜在的心理原因在作怪,我们需要你提供造成她这种心理原因的线索。”
“这个——”安静似乎无从回答,“她只是被洪水冲到了河里,头撞到了礁石上,后来被人救起送到了医院,这段时间始终昏迷……”
“这些我们都知道。”医生打断了安静安静,说,“我们不知道是她为什么拒绝醒来。”
安静费力地思索着,终于还是迷茫地摇了摇头。
“这是医学史上的怪事。”医生一头雾水地感叹着,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护士喊道,“血压在急剧下降,心跳越来越弱了!”
医生马上奔过去进行人工呼吸,并吩咐护士们采取各种急救措施,一时间急救室里忙乱起来。
安静扑来过来,大声呼喊着,“慕鱼,慕鱼——”。
护士急忙把安静拉开了。
这时,慕鱼从自己的身体中走了出来,走过悲痛欲绝的妈妈和正在流泪的亲友,凄然地看了看他们,然后轻盈地走出了急救室。
出了医院,慕鱼一边走一边逡巡。地面上的人群似海洋中身怀剧毒的水母,漫无边际地游荡着;各色车辆似冰冷的石块,漫无边际地滚动着,这些都被她甩在了身后。她像一朵出岫的云,飘出了尘光的大门口,浩荡的天风把她导入了时间的藩篱之外。
一道长虹,好似一条乔背的巨龙,横云断岭地屹立前方。慕鱼止步观望时,看见了虹拱下的楚山微笑着迎接她,她雁鸣鹤唳地喊了一声“楚山”,奔过去,紧紧拥抱住他。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慕鱼在楚山的胸前喘息着说,“我以为你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是的。”楚山扶正慕鱼的肩膀,看着她,声音清幽地说,“可没想到你却跟了上来。”
“你说什么?”慕鱼机灵一下,声音讶异,“你是说我也到了另一个世界?”
楚山扫了一眼长虹,说,“只差一步了。”
“你的意思是我也死了。”
“是的。”
“太好了!这样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了。”
“不,不。你还不到时候。”
“管他呢,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我变成什么,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不,不。你必须回去。”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难道你不爱我吗?”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该不该的问题。你还有生活没有过完,还有使命没有完成,所以你必须回去。”
“我不,绝不。”慕鱼执拗着,眼睛湿润,语调悲凉,“楚山,你知道吗,你失踪后我急坏了,发疯地找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永远失去你了。可上天慈悲,又让我们重逢了,我绝不会离开你的。”
“是的,上天让我们重逢了,可送你回去正是上天的旨意。慕鱼,你知道吗?每个人降临人世前都与上帝签有合约的——自己必须幸福、努力惠及他人、完成所赋使命的合约。你没有做完这些就是违约,上帝不会原谅你的。”
慕鱼无言以对。
“慕鱼,要珍惜生命,要悲悯和尊重生命,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来之不易,每一个生命都度之艰难,这正是生命的价值所在。因此,一个人没有权利祸害糟蹋生命,更没有权利结束生命,也包括自己的生命。”
慕鱼若有所思。
“亲人们痛苦万分,尤其是你的妈妈已痛不欲生。她已经失去了你爸爸,如果再失去你,她还能活下去吗?连续不断地灾难已经让你妈妈疲于奔命、伤痕累累,你怎么还忍心再给她致命一击呢?慕鱼,听话,回去吧,回去安慰你的亲人,回去完成自己的义务和使命。”
“呜—呜—”慕鱼悲声凄切,她伏在楚山的肩头,泣不成声,“我…我们还能见面吗?”
“能。”楚山擦着慕鱼脸上的泪水,语气坚定,“只要你不忘记自己的使命,就一定能。”
慕鱼抬起头,泪眼盈盈地看着楚山,眸光不深不浅,刚好刻骨铭心。良久,慕鱼颤动的双唇慢慢地贴上楚山的双唇上,随着搂定他的臂膀力度加大,慌乱的唇力加强,给楚山一个刻骨铭心的热吻。
尽管医生护士们已经尽了全力,采用了各种先进的急求措施,可还是没能挽救慕鱼的生命。监护器上的血压和心率都在零点上变成了一条直线,呼吸机停摆,这些信息都宣告了一个生命的死亡,医生护士颓然地停止了忙乱。
安静凄怆地喊了一声“慕鱼”,随即昏死过去,亲友们哭声一片。
慕鱼阖着双眼,面容安详,没有垂死挣扎的颓废与不甘,没有弃世的悲哀与无奈。
是的,尽管是一个花样的生命,但她是追爱而去的,一个为爱而死的生命,无论年轻年老都会死而无憾的。可是,生命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给别人带来痛苦的生命已经丧失了生之意义,这也绝非上帝造人的本意。你看看母亲的昏死,你看看亲人的眼泪,你看看医务人员的颓情于歉疚,慕鱼,你于心何忍呀!
是的,慕鱼不忍心。残酷,可以来自天之暴戾,可以来自人之暴戾,但绝不能来之于自己。你看,慕鱼又活过来了,她在急救床上“啊”的大叫一声,随即坐了起来。
急救室里惊喜一片。